周子瑜靜靜地将地上散落的東西撿起來,無聲地看了俞定延一眼,若無其事地走開了,隻有俞定延還愣在原地。
“定延,你在發什麽愣?”名井南将頭擡起來,看着發愣的俞定延問道,“你認識剛才那個人嗎?”。
俞定延回想起周子瑜淡淡的眼神,一時不知道她在想些什麽,既然她剛才都裝作不認識自己的樣子,那自己也不用承認什麽。於是俞定延撇撇嘴道:“不認識。”
之後俞定延送名井南回家,兩人一路閑聊,俞定延卻有些心不在焉,腦海裏總是莫名其妙地浮現出周子瑜的樣子。
雖然同住一個屋檐下,但俞定延不得不承認,她已經很久沒有見過周子瑜了,否則也不會在剛才看到周子瑜時有短暫的出神,驚訝於她竟已出落得如此漂亮。
其實周子瑜在學校裏也算是校花級别的人物,隻是她似乎對這些虛名不怎麽感興趣,不像那些女孩一樣稍有姿色就打扮得花枝招展。周子瑜一心隻埋在讀書上,學校裏無論是怎樣的男生追求她,她都沒有做出回應。
關於周子瑜的事,俞定延就算不去刻意打聽也能從各種小道消息中知道得一清二楚。聽說有一年情人節的時候有個高富帥送了九十九朵玫瑰給她,她沒接受,高富帥就趁她不在将花放在她的座位上,結果她一下課就把花扔進了垃圾桶,弄得對方顔面盡失,而她若無其事地走開。這一舉吓退了不少追求者,但仍有人前赴後繼,不怕死地加入追求者行列……
等俞定延回到家時,林天誠和周萍女士都沒在,她徑直上了二樓,站在一扇淺棕色木門前卻猶豫了。林天誠和周萍女士住在一樓,二樓隻有俞定延和周子瑜居住。俞定延看見門口的帆布鞋,知道周子瑜已經到家了。
“咚咚咚!”俞定延敲響了房門,在印象中,這好像還是她第一次主動來找周子瑜。
門開了,周子瑜靜靜地站在門邊看向俞定延,神色淡淡的,對於俞定延的到來似乎不怎麽驚訝。周子瑜的右手還搭在門把手上,好像随時打算把俞定延關在門外。
俞定延見過周子瑜和朋友在一起時的樣子,那時的她笑起來很開心,很溫暖,而不是像現在這樣冷冷淡淡的。
想到這兒俞定延忽然有些洩氣,在很久以前,不管是真心還是假意,周子瑜對她都是很好的。盡管學習很忙碌,放學後周子瑜還是會去接她一起回家,時常給她講學校裏的趣事,講着講着自己就先笑起來,銀鈴般的笑聲仿佛還在耳邊回響。
這種笑容是什麽時候消失了的?是在自己說錯話傷了她之後,還是在一次次冷眼相向之後?俞定延已經記不清了,過去的她不曾在意過這些,現在想起來卻莫名地有了一絲悔意。
俞定延在門口頓了會兒,終於嗫嚅道:“我有話要跟你說。”
周子瑜稍稍猶豫後才将門完全打開,讓俞定延進來。
周子瑜的房間很幹淨,床上的被子疊得整整齊齊,書桌上堆滿了複習的書籍,俞定延這才想起來她已經高三了,馬上就要踏上人生的十字路口,做出人生中無比重要的選擇。而自己在上初三,雖然沒有高三那麽重要,但同樣要面臨嚴峻的升學考試,自己卻沒有半點緊張勁,更别提看書學習了。兩人間果然是天差地别,中間隔了不止一條鴻溝。
周子瑜依舊語氣淡淡地問:“有什麽事嗎?”
俞定延收回四處打量的目光,視線聚焦在周子瑜好看的眼睛上,有些猶豫地說:“剛才在小巷裏的事……”
俞定延還沒說完,周子瑜就說道:“你放心,我不會告訴其他人的。”
俞定延吃驚地再一次擡頭望向她,雖說時代開放了,但是要人們真的接受這種戀情,還是有些難度,沒想到周子瑜不僅知道她想說什麽,還願意配合她保密。俞定延有一瞬間開始覺得周子瑜沒那麽讨厭了,但當她看到她臉上一如既往的冷淡時,才覺得自己想多了,人家隻是懶得多管閑事而已。
“嗯,那就……謝了。”俞定延說着,自覺沒有再逗留下去的意思,轉身出了門,徑直回到自己的房間中。
晚上吃飯的時候,林天誠問起了兩人的學習。
“子瑜,再過幾個月你就要參加高考了,想好要考什麽學校沒?”林天誠随口問道。
“應該會在K市的幾所重點大學中挑選,我想離家近一些,方便照顧媽媽……還有叔叔。”周子瑜說。
“那專業呢?你喜歡做什麽工作?”林天誠又笑着問。
“還沒有想好。”周子瑜低着頭吃飯。
林天誠笑着道:“以你的成績,想上什麽學校、什麽專業都可以随便挑。你對金融感興趣嗎?以後我的公司還得交給你和定延來打理,定延整天就知道玩,我是沒指望了,如果你肯學學金融、管理等相關專業,畢業後就到公司來幫忙好了……”

“嘁!”還沒等周子瑜回答,俞定延就不屑地哼了一身,現在林天誠眼裏就隻知道周子瑜的好,她俞定延做什麽都是錯的。
林天誠臉色一沉,轉向俞定延,“怎麽,你還不服?都初三了還是隻知道玩,别家孩子誰像你這樣?我可把醜話說在前面,你這次要是考不好進不了高中部,我可不會爲你多花一分錢!”
又是周子瑜、又是“别人家的孩子”!他除了會拿自己跟别人不停地比較還會做什麽?面子就這麽重要?好像周子瑜一來,不管自己做什麽都不如他的意!
俞定延越想越氣,忽然“啪!”的一聲把碗朝桌上一放,氣憤地說:“實驗中學有什麽了不起?我還不愛上呢!”
林天誠頓時眼睛一瞪,厲聲道:“你這小子,以爲長大了翅膀就硬了是不是?我今天非得好好教訓你不可!”
林天誠說着抄起筷子就要打人,周萍女士趕緊在旁攔住,好言相勸,俞定延沖回房間把門一關,林天誠的罵聲就被擋在了門外。
父女間陷入了冷戰,除此之外,日子過得還算平靜,直到另一件事情的發生……

名井南是班上公認的班花,在年級上有很多追求者,有富二代,有官二代,還有學習超好的潛力股,但她誰也沒答應,每天就和俞定延黏在一起,兩人間的關繫好得令人咋舌。漸漸的,學校裏開始有兩人在談戀愛的謠言傳出,不同的議論聲也陸續響起,有人說惡心,有人說羨慕,是是非非,傳揚不斷。
俞定延對此隻是淡淡一笑,她知道這一天早晚會到來,隻是沒想到會來得這麽快,但她不怕,也不做任何解釋,依舊我行我素。
直到有一天回家,吃飯時林天誠忽然問道:“定延,你跟那個叫名井南的同學到底是什麽關繫?”。
俞定延把名井南帶回家過幾次,林天誠記得她的名字也無可厚非,兩人自問一直很小心,林天誠不可能看出什麽端倪。於是俞定延淡淡地道:“您都說是同學了,還能有什麽關繫?”
林天誠臉色一沉,“我好好地問你話,你這是什麽態度?聽說學校裏最近有很多關於你們倆的傳言,說你們在談戀愛,是不是真的?”
“你聽誰說的?”俞定延不卑不亢地反問。
“你不用管是誰,我就問你是或不是?”葉天誠問。
這種時候,一向在人前油嘴滑舌的俞定延應該是矢口否認的,但她就是說不出那個“不”字來,喜歡女生是自己一輩子也改變不了的事實,就像喜歡吃水果一樣稀疏平常,她不認爲這有什麽錯,錯的是這些迂腐的世俗教條。
兩個人的事,别人憑什麽說三道四?
俞定延沉默着目光一掃,視線忽然落在周子瑜身上,她想到了什麽,頓時怒道:“你不是答應過不會把那件事告訴任何人的?騙子,你說話不算數!”
周子瑜被俞定延的大聲吓了一跳,愣了會兒才反應過來,她抿抿嘴唇,沒有說話。

俞定延還想再說,忽然聽得“啪!”的一聲,林天誠一掌拍在桌子上,臉色更沉地道:“你扯上子瑜幹什麽?這事是你們班主任跟我說的,現在事情鬧得沸沸揚揚,你們班主任沒法再坐視不管,就把我請到學校說明了大緻情況,無風不起浪,難道你就沒有什麽想解釋的嗎?”
最近學校裏的流言确實不少,俞定延的心情本就本好,再加上林天誠事事維護周子瑜,讓她的心頭更是堵了好大一把火,聽到林天誠冷冷的質問,怒火頓時爆發,俞定延怒吼道:“沒錯,我就是和名井南在一起了!”
林天誠聞言一愕,然後氣急敗壞地指着俞定延道:“你、你别忘了你的身份,你也是個女孩子!”
誠然,就算俞定延留着短發,還擁有不輸於男生的修長身材,但這些都無法改變她是女生的事實。她還爲此痛苦過很長一陣子,隻是後來想通了,就算性别錯了,那也是老天的錯,不是她的,這無法剝奪她喜歡一個人的權利。
俞定延不屑地反問道:“我是女生,但我就是喜歡女生,那又怎樣?”
“啪!”
林天誠再也忍不住,一巴掌打在俞定延臉上,“你!我林天誠怎麽會有你這樣一個女兒!”
通紅的掌印在側臉上清晰可見,俞定延冷笑一聲,眼中滿是不屑,她一句話也沒有多說,轉身徑直奔出了家門。
家裏,周萍女士聞言勸道:“老林你也真是,說歸說,怎麽能動手打人呢?”
林天誠還在氣頭上,“這小兔崽子越來越不像話了,小小年紀,竟然、竟然做出這種事來,等再過幾年,她還不知道要成什麽樣!”
“行了行了,消消氣,等定延回來慢慢說……”
俞定延跑出門後不久就下雨了,她身上隻帶着手機,沒有一分錢,沒帶傘,打電話給名井南,關機,一種不祥的預感籠罩在心頭,但是她已經無力再去探究。她跑到附近的公園裏躲雨,身上早就被淋濕了,狂奔中手機掉落在水裏,用不了了,就算她想找朋友幫忙也沒折,俞定延頭一次覺得這樣無助。
她抱着腿坐在公園的石凳上,冷風吹過,渾身一顫,心裏開始泛冷,她沒有做錯任何事,爲什麽所有人都認爲是她離經叛道?
雨水順着前額滑進眼睛,俞定延眼前一片朦胧,忽然間一片溫暖的氣息湧來,頭頂上的雨水好像小了,但遠處水灣裏分明還有大顆大顆的雨滴墜落,激起圈圈漣漪擴散開去。怎麽回事?
俞定延擡起頭,看見周子瑜穿着白T恤加緊身牛仔褲,手裏撐着雨傘,靜靜地站在身側。
她不是高三學習很忙麽?她不是要考重點大學然後進林天誠的公司麽?她還來這兒幹什麽?看自己的笑話?
俞定延猶如一頭炸毛的小獅子,瞪着周子瑜大吼道:“走開,我不需要你的同情!”
随手一推,周子瑜“啊!”的一聲倒在了水灣裏,雨傘掉落在地上,污水濺在她純白的T恤上,髒了。
俞定延正準備走,背後忽然傳來幽幽的一聲低歎,“定延,回家吧。媽媽和叔叔很擔心你……”
俞定延轉過身,看到周子瑜的劉海已經被雨水打濕,雨滴順着她的臉側滑落,她看上去那樣柔弱,但眼神中又透露出一股堅強,猶如凄厲的風雨中一朵含苞怒放的薔薇,讓俞定延看得微微一怔。